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枣叶有声 念她如常

来源:晋中日报时间:2025-09-17

郝教仪

暮色漫过窗棂,灶上玉米碴粥沸着细响。从柜角取那只白底蓝花的粗瓷碗——奶奶生前惯用的,指尖抚过瓷面经年磨出的温软,忽记起她的话:“七月半的风,会捎话。”

我是“00”后,本疏旧俗,却因她,对中元节多了份记挂。她去近四载,坟头草枯了又青三回,与她相关的碎影,反倒像陈酒,愈久愈清。往年此时,离七月半尚有几日,她系着蓝布围裙,在厨房与小院间轻挪,备些吃食。檐下鲜桃,她用软布拭去薄绒;瓦罐干枣,摊在白瓷碟里,只说:“那边也该尝鲜。”阳光透过枣树筛碎金,落她银白的发上,也落案上碟碗间。她教我挑带糖心的苹果,“甜些,念想也暖”,指腹薄茧擦过我手背,语气温得像檐角漏下的光。

那时只当是旧俗闲情,不必较真。直到四年前初冬,她忽然去了,才懂那些洗净摆齐的吃食里,原是生者对逝者最绵密的牵念。后来渐知,亲人骤离从不是急雨,落尽便停。它更似是江南梅雨季,潮意悄渗进日子缝隙——整理衣柜见她缝补的旧衣,针脚密得像当年给我纳鞋底的模样;过市集闻南瓜香,喉头忽紧;深夜伏案,笔杆停在纸页,才想起“弟弟考上了大学”,竟没来得及说。心口那层薄涩,总在这时漫上来,不重,却像梅雨季晾不干的棉絮,贴在心上,拂不去。

她走得急,未留一句从容道别,可这些碎细画面,倒是日子里的锚。案头她缝的枕头,绒毛磨软了,抬手总不经意触到;窗台上她扦插的多肉,今年又抽新枝,风声进来时,总疑心是她推门的动静。她常眠老家村东薄土,我却在这些细碎里,日日与她照面。

把装吃食的竹篮搁在窗下,风从巷口来,带秋收粮食丰收的味道,竟真如她所说,像在捎话。想起她往我碗里添菜,说“多吃些”;想起她蹲菜畦摘豆角,回头唤“来帮拿袋子”;想起她临终攥姑姑手,指节发颤,只说“不咋疼”。这些片段在风里明明灭灭,清晰得像昨日事。

中元节,是场温柔的约。约着不忘记陪过一程的人,约着爱与牵挂,不因生死相隔便散。就像奶奶,不在这世间了,可她备吃食的模样、熬粥的香、曾说的话,都在我心里醒着。

忽懂“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”。若还记得,还念着,那些记忆仍被提起,他们便不会真的离开。

巷口风还吹,纸角还轻响。生死原是寻常渡,遗忘才是永诀时。盖棺非真逝,心忘始为终;存念即永生,常忆便常逢。这日子里燃起的香,原是提醒我们:别让思念被时光磨淡,别让他们在遗忘里,真的走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