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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场雨水 来自父亲

来源:晋中日报时间:2025-09-17

问 汐

一直想写一写我的父亲,可总是无从下笔,像父亲毕生给我出的最后一个难题。

父亲离去三年了,在七月。也许是因为父亲久病卧床,已经做好了接受离开的准备,在他刚刚离去的那些时日,我的泪水并不多。我经常问姐姐,为什么我没有心痛到不行的那种难受?像当初母亲离开时那样,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,枕巾都被我哭湿了。直到,那一天,四哥拿着父亲的抚恤金给兄弟姐妹们分,我终于嚎啕大哭起来。这是父亲,用尽全力为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吗?这是尘世,最后一次与父亲有关吗?

曾经的父亲封建、专横、霸道、不讲理,他是家里不折不扣的老大,母亲温柔、善良、贤惠、好脾气。这让我太多时候,贴心小棉袄的身份都给了母亲;叛逆、反抗,对手一样的身份,都给了父亲。我们两个最亲最像的人:黑皮肤、嗜好甜食、爱好写作,成为世上最合不来的人。

父亲是一位有名的好老师,无私帮助过的学生不计其数。那时候自己少不更事,常常责怪父亲,对学生比对儿女还好。父亲的家规森严,家里的第一碗饭绝对是父亲的,他一辈子不会做任何家务,但我们起床、吃饭、洗脸、洗衣服这些小事,如果没有按照要求做,他便会严厉指责,反抗要是稍显强烈,还有可能招来皮肉之苦。

父亲严苛的教育就像一把双刃剑,我胆小、隐忍、不愿意给别人添一丁点的麻烦,像一只小小的土拨鼠;但也心软、容易被感动,不相信世上有坏人,就像母亲说的那样,硬生生活成了一个书呆子。

我知道,其实父亲是特别疼我的。小时候吃馒头或者烧饼,中间甜的部分都归我,周围一圈不甜的部分都归他,尽管他也那么爱吃甜食,但他一直都是不厌其烦啃着我剩下的。

哥哥姐姐们都不敢顶撞父亲,也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,只有我。那时候回家,在大门外我就开始大声叫着:郝老师,郝老师!父亲总是咧着嘴笑,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。这一生和父亲最后一次的对话也是这样的情景:他住院第一天,我趴在他耳边,叫着郝老师郝老师,他又咧着嘴笑,那也是父亲最后一次发出声音,之后他卧床一年直到离世,都再没有笑过,没有言语过。

爱,就是时时心疼;爱,就是常觉亏欠吧?

暮年的父亲,身体大不如从前,也找不到了当年的那些锋芒,我开始经常后悔自己跟他的对抗,我们的相处也比从前亲近了许多。有一次我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,父亲抠着那几个洞问我:“俺孩没钱了?舍不得扔?给你拿上钱去买个新的。”我盯着他笑,落着泪。

父母的听力全都下降,再加上母亲的失明,有时候听着他和母亲的聊天,又心酸又失笑,他们可以聊一整天,却从来都是各说各的,每一句都没有关联,每一句都答非所问,但他们竟然可以做到聊着聊着还笑出声来。

人生若是能有如果,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,一定会让父亲,以他最小最宠的女儿为荣……可惜遗憾,那么多,那么蚀骨。

人生若是能有如果,我宁愿,相爱的人,不要在一场雨水中遇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