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晋中日报时间:2024-11-22
那天去看父母,母亲又在擦拭她的老伙计——缝纫机。母亲曾经用这台缝纫机做过棉布、涤卡、的确良、灯芯绒、劳动布、呢子等料子的衣服。做袖子时哪个压哪个,就不耷拉了,立领怎么做直挺,翻领怎么做不翘,有盖的兜怎么做,母亲在一次次摸索中解决。
母亲出生于1946年,那时村里的女人白天要做家务、下地干活,晚上在油灯下手工赶制衣服、做鞋、纳鞋底,十分辛苦。
20世纪60年代初,全村仅有两台缝纫机。母亲看别人用缝纫机一小时就能做好一条简单的裤子,非常羡慕,暗暗发誓,一定要学会使用,而且要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缝纫机。
1964年,父母结婚时,母亲已经学会裁剪和用缝纫机做衣服。1969年,二哥出生不久,母亲终于拥有了一台上海产的蝴蝶牌缝纫机,在那个年代,获得购买缝纫机的指标是相当不易的。购买缝纫机花了120元,还是不能翻斗的,翻斗的需要140元,花掉了那年全家的收入。从此,母亲的“手中线、密密缝”变成了脚蹬缝纫机的“哒哒哒”声,工业革命在我家初显身手。
自从买了缝纫机,这个堂嫂要做件衣服,那个堂姐要改条裤子,表哥表姐要在缝纫机上练练手,一台缝纫机承载着多少人的梦想,我就在这“哒哒哒”声中出生、长大。
“哒哒哒”,从鞋垫到鞋面,从内衣到外套,家中里里外外,能用缝纫机的,母亲都充分利用。我6岁那年冬天,母亲逛街看到一件小女孩的漂亮衣服,便记住样式,买了布料,给我做了一件。那件粉红的灯芯绒外套,是我童年穿过最漂亮的衣服,至今记忆犹新。
当时,买布需要布票,因为便宜,人们做衣服通常用市布,但市布做的衣服一点也不结实。人们说的“新三年”,其实哪能新三年了,孩子们穿3个月不到,衣服就有窟窿或撕扯了,然后家长就给补缝。一件衣服能穿过春夏秋冬,过年当新衣,新衣里边套棉袄,春天里边套绒衣、毛衣或线衣,夏天单件穿,秋天里边继续套绒衣。不长个子的,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;长个子的,衣服小了,家长会把衣服下面缝上一截,继续穿或给弟弟妹妹穿。平时人们穿的衣服常是补丁盖补丁,所以母亲就经常在旧衣服上显示她的高超技艺,补丁也用缝纫机补得十分精致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发展,缝纫机一度成为结婚三大件之一。那时,母亲常常根据说明书修理机子的一些小毛病,比如针脚跳线、缝料停滞不前、针距时长时短、运转不畅、常断针等,还常常给它上机油。别人家的缝纫机早就不能用了,我家的保养得很好,还在继续作贡献。
时间一晃,我上小学五年级了,大表哥为我家揽回活,编织袋底边缝口来料加工,我们家的“哒哒哒”声一段时间便会响个不停,损耗得最厉害。每天放学回家,我和二哥的任务就是剪袋子之间的线和数袋子,10个一沓折叠好,100个一摞捆好。那时候我觉得很幸福,劳动能改善生活,辛苦着,快乐着,缝纫机在我心中是“功臣”。
我上初中时,姐姐已经参加工作,大哥上大学,二哥开始从事农业劳动,家里光景变好了,兄弟姐妹的衣服鞋子大部分是买的,母亲偶尔做做衣服、鞋。
1991年开始,我们的下一代陆续出生,母亲为他们做尿布、连脚裤、饭褂褂。2000年之后,母亲偶尔用缝纫机扎下床单边、做做鞋垫、弄个门帘、做做她和父亲的棉衣,缝纫机常常被闲置。
如今,只有衣服领子针线松了,裤子裤边开了,我才会想到母亲的缝纫机。缝纫机也旧了,台面有了一道道裂痕,用沥青做的尺子已经模糊不清;缝纫机也老了,皮带已松,“哒哒哒”声变得沉闷,带着年老的沧桑,默默地陪伴着我的父母,一起慢慢变老……
武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