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懒得虚言

来源:晋中日报时间:2023-05-26 08:23:04

□ 郝东黎

这样的文章很难写,于我更如此,因不擅长。

因而,我的创作谈,不涉及某一篇或某一部作品,仅仅是一些片段性的思索。

任何一个作家,都曾是普通的语文学习者,从字、词、句、到作文。大部分人的写作在作文期终止,只有少数人在作文的基础上继续。字字弥漫,为短篇,为中篇,为长篇。这些篇幅我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断断续续地实践。

之所以是断断续续的写作状态,与我对文学的认知有关。初始写作,我很浅薄地以为,一行行地写,就是诗,一段段地写,就是散文或小说。岁月流逝,目光日渐浑浊,但在目光的深处我却有了更清晰的认知。我由衷地佩服一些写作者,他们语气铿锵文字坚硬的表示自己要为文学舍家撇业奋不顾身,与他们相比,我自惭形秽,为自己仅仅把它作为爱好的一种。

日常的生活中,我是一个非常贪玩的人,常被世间许多有趣的事诱惑。

我喜欢旅行,青年时代有很多的时间在旅途,体会着天地有大美而无言的时空。时至今日,年龄大了,少了远足,但凡有暇,却也要乘了能达远郊的公交车,随便在哪一处入眼的地方下车,看草长花开,听河水潺潺,任阳光和风裹挟身心……以为风景就在身边。去冬的一日,下了多年未下过的大雪,它漫天狂舞。第二天要赏雪,才发现城区里的雪已被车碾人踩得污浊不堪。于是去郊外,去一个无数次去过的地方。走过公路边的绿化带,再走过一片草地,就到了一个树林里。林子的尽头还有一条河。野鸟和野兔住在树林里,有时它们在我的不远处出没。那日,那里的雪果然如我期望,像洁白而巨大的绒毯遮盖的万物。在我到达前,雪地上只有野兔留下来的足迹,一个小坑又一个小坑,弯曲成行。没有野鸟飞翔,林子里寂静无声。冰封的河面上盖了雪,与土地浑然一体。在这样的地方,我滞留了很久,一步一步地走,聆听着自己踏雪的声音,感受到无比的乐趣。

我喜欢劳动,通过它,常获得化腐朽为神奇的成就感。比如,用装修屋子剩下的边角料做小摆件,它是茅草屋,是大风车,是乌篷船,是百宝箱。有个工地挖出了质地很纯的粘土,用它捏泥塑,各处摆放,或送友人,都是很受端详的东西。有一年我过生日,女儿送我的礼物是一套进口的五金工具,可见知我者,女儿也。

同一时空,做了这件事,也就不能做那件事了。

这也许是我写作呈懒惰的托词。因为文学的崇高,我十分敬畏它,并由此产生逃避心理。而今的文坛,良莠不分,鱼目混珠,泥沙俱下。有的写作者实在是胆大妄为,什么都敢写,什么也能写,我不能苟同,只能认定为写作者对作品的定位不同。

实际上,对于文学创作的思考,它已融入在我的日常生活里。

我喜欢美食,也喜欢做饭,而且做得不错。一道菜是否成为美食,首先是食材的选择,看似一样的食材,差别却很大。一日去农贸市场,买到一尾野生的活鲤鱼,一鱼两吃,头尾煲汤,身段红烧,无论怎样吃,即使简单烹制,味道也是极好。这就像写作时的素材选择,必须独有,新鲜,才是一篇或一部好作品的基础。否则,再好的厨艺,也难将腐肉烂菜做成美食。有人不喜欢吃这样或那样的食材,想来是他第一次品尝那食物时就不新鲜了,异味横生,倒了胃口。如同读书,不喜欢读,定是那书写的不好。

有两年,我迷上了女红。看上去,我是个不讲究衣着的人,其实内心对服饰有着严苛的要求,宁缺毋滥,这也导致我的很多件衣服穿了很多年。城市小,商品迎合着绝大多数消费者的审美,却不适合我。年龄大了,既不想穿成庸俗的大妈味,也不想穿出文艺范。于是就动了自己动手丰衣的念头。每到换季,我就买一些面料,无师自通的开始做衣服,有长袖、短袖、裤子、裙子……穿了出去,有人知我自己缝制,便不无虚伪的夸赞,我也欣欣然地感觉良好。当衣服做到十几件时,再审视最初做的几件衣服,它们嫌肥嫌瘦,长了短了,我才领悟了什么是衣不差寸的含义。这就像写作时的掌控,好的素材,怎么写才更重要。否则,就是暴殄天物。

很多年前,我从河曲县的娘娘滩出发,过黄河,到内蒙境的马栅渡口,再寻着几百年来人们走西口的踪迹一路西行,直到磴口县。这期间,在黄河边我采访过一个老头儿,他年轻时是扳船汉,也就是船工。那时,黄河水在春天解冻,到冬季冰封,有三个季节是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挣钱的时候,挣的钱,比在河套平原种地多许。他说,干一二年就能娶妻生子,事情果然是这样。我们坐在河边聊天,身后是他家的小土房,眼前是流淌的河,都在不远处。小土房很寂静,除了他,再没别人出入。河岸不断有土方坍塌到水里的声音传来,不舍昼夜,那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由来。他说,孩子染病没占住,老婆也死了。他指了指河面,又说,她就是在那里淹死的。不知道她到河边要干什么,我发现她时,只看见她的一缕头发在水上漂了漂,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。我把那缕头发想象得乌黑,内心悲凉无比。但看了看他平静恒定的表情,我觉得我与他的对话都很苍白,因为他很陌生,我不能感同身受他的真实。

那是录音机流行的时期,随之而来的是卡式磁带的配备。在电视里看过电视剧《红楼梦》,里面的插曲也让人耳熟能详。想一遍遍听,就得买一盒磁带。工资几十元,一盒磁带十二元。在一家音像店里,我买了一盒。一转身,与一个中年的农村妇女打了个照面。她很熟络的样子朝我笑了笑。我看看她,确定并不认识。她衣着土气,头上罩了一条果绿色的头巾。那日的西北风刮得很大,我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在脸前脑后,她的头巾裹得严实,在额头上打了折,像帽檐似的下垂,遮掩得脸很小。她又笑了笑,便急切地对我说,一盒磁带太贵了!我买不起。你能不能把磁带里的那张歌词卖给我?我给你两块钱。看着她,我忽然被感动,把那张歌词给了她,没要钱。这之后,我有了很大的困惑,为自己想象不出那个农村的妇女和《红楼梦》有什么关系。

有的作者,写他陌生的内容,写到好服装,就西装革履为标配,写到好吃的,就写某某某拿起一个鸡大腿。不是笑话,却像笑话。我写不了陌生的人和事,自知想象力有限。多年传说某一地的小米是最好的,有一年我去了那个地方,忽略了在那地方的其它事,好像就是为了品尝那小米,后又高价买了,几百里背回来,一顿顿吃,才认定它远非传说的那么好吃。这就有点儿像写作时以为的某个人物或故事一定就是好的。我实在不敢恭维那些拿个小本子或录音笔采访得来的素材,任谁口述,整理出来,以文字表现,就一定是好作品了。

写作者,对生活的了解和理解,决定了作品的广度和深度。比较拉杂地写了这些懒得虚言的文字,聊当创作谈。

作家简介:郝东黎,晋中艺校退休教师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,发表出版作品百万余字。获两次赵树理文学奖。